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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筑文化

2006年岁末,我缩在西安火车站的候车室里,读《史记》,车站外大雪阻路;2009年,迈出学校大门前,我归还图书馆的最后一本书,是《史记》,校园里佳木繁荫。同学诧异我对《史记》的钟爱,追问缘由。我开玩笑说:“究天人之际,通古今之变。”大家一笑而过。

这一过,便是十年。“究天人之际,通古今之变”,谈何容易?道阻且长。

我对人文之爱胜过风景,风景之美大抵人人皆可领略,无论戈壁大漠,抑或窗前屋后,只要留心,处处皆美景也。人文之美则不同,虽近在眼前,亦不免盲人摸象。呜呼!这次的韩城之行,我到底算是朝圣者,还是摸象者?

来司马迁祠的路上,有人问小儿:“小朋友,你要去哪里?”儿子回答:“司马迁。”那人再问司马迁是人名还是地名,儿子响亮地回答说是地名。车厢里笑成一片,儿子大窘,向我求救,我说:“也对,也对。”其实仔细想想,司马迁名垂宇宙,与日月同光,来韩城朝拜者络绎不绝,知有司马迁,然后知有韩城,司马迁又何尝仅为一人名耶?韩城的一草一木,一山一水,皆可以司马名。



青山隐隐,芝水悠悠;司马迁祠,在水一方。我所钟爱的《史记》,我所景仰的司马,就在芝水那畔青山之上。遥望太史公祠,此刻,我只能是卑微的朝圣者,我甘愿低到尘埃里。

芝川的水流过芝川的桥
脚步匆匆
翻开《史记》
一页页
写满沉重

两千多年前的未央宫大殿上,司马迁慷慨陈词,为李陵辩解。司马迁能看清李陵投降的真相,真有“究天人之际”的大眼光。无奈众人皆醉我独醒,不可一世的汉武帝也喝多了,他认定了李陵的背叛。司马迁的陈词,激怒了皇帝,皇帝下令将其羁押,并最终处以宫刑。

司马迁祠的石板路已剥落得很厉害,走的时候要格外小心,一不留神就会绊倒。司马迁一不留神,就受了奇耻大辱。也许,留神也没什么用,该绊倒的时候还是会绊倒,性格使之然也。司马迁名言:人固有一死,或重于泰山,或轻于鸿毛。司马迁为何忍辱偷生,苟活于世,他放心不下的到底是什么?就是后人无数次挑灯夜读的《史记》。



儿子说:“这哪是司马迁,明明是座山嘛!”没错,是座山,司马如山,我领着四岁的孩子正站在伟人的肩膀上。而伟人的练就,又非常人可想。非常之人,必有非常之事;有非常之事,然后有非常之功。受了宫刑的司马迁不是没有考虑过放弃,但是不行,他还有《项羽本纪》、《孔子世家》、《屈原列传》、《太史公自序》要写,还有许许多多史传要写。

石板的剥落与沉静,恰恰证明了时间的流动。西汉文章两司马,以辞赋见长的司马相如是没有这样一座庙的。当地人称“司马迁祠”为“司马庙”。进入庙门,一株松柏参天而立,它活了八百年了。游人都惊叹这株松柏的生命力,说一定是得了司马迁的益助,人杰故而地灵。松柏虽寿,犹有败时;而太史公,与天地同寿。祠前的廊柱很老,碑刻很多,香火很盛,太史公身着红袍,安坐祠内,供万世敬仰。我静坐祠前,仰视偶像,与太史公相对一笑,轻轻问君:“一向安好?”

弱冠之年,周游天下,励志著史,后虽经人生之大变,终不改前愿,不忘初心。太始元年,汉武帝大赦天下,司马迁出狱,这时他已是天命之年了。征和二年,《史记》完成,共130篇,52万馀言。写完《史记》后,司马迁将其藏之名山大川,他是“通古今之变”的,他知道他要名垂千古了,他可以瞑目了。



祠后有墓一座,关于墓之真假众说纷纭,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,对于“究天人之际,通古今之变”的史学大家而言,埋在哪里,都能入土为安,毕竟他把《史记》看得胜过生命。

我每次来到西安汉城湖,看到高高的汉武帝铜像,总心存芥蒂,总要忍不住替太史公问一句:你真的有那么高吗?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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点击次数:  更新时间:2017/3/4 15:15: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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